坝子

吴英奇《故乡》里说：自从离家求学，故乡，只有冬夏，再无春秋，十二画、两个字，却承载了十三亿份不同的期许。

 九十年代初，我跟着父母搬进了单位的职工房，直到10年前搬走，在这里一住就是十几年，度过了整个童年和少年，职工房有三个单元楼，单元楼呈“L”型，中间两栋旁边一栋，和单位食堂围在一起中间刚好形成一个院坝，老家人就叫它“农行坝子”。

院坝后门有条小路，走路不到五分钟就到县城的小学，院子里的小娃娃们年纪相仿，上学也在同一所学校，甚至同一个班级。父母卧室的抽屉经常会放有崭新的一元或两元纸币，那是我们每天的快乐源泉，早上从里面抽出一张，一天的零花钱就有了。食堂有个胖胖的阿姨，我们叫王大嬢，她会根据每个娃娃的口味提前做好早餐，以至于我们每天一下楼就直接可以吃上热乎乎的米线面条，吃完早点后就结伴去上学，那时经常会听见有小娃娃在坝子里扯着嗓子大喊：“妈，把我的红领巾丢下来。”“爸爸，我的数学书没带，给我丢下来。”去学校的路上则会路过卖早点的唐家、马家，往往经不住诱惑就会去买两三毛一份的弯弯炸洋芋和一毛一份的冰粉解馋，剩下的一块几毛则留着放学时候买零食吃。

有几年很流行放风筝，春末入夏的时候，父母会挑着清风阵阵、天朗气清的日子领着我们在天台放风筝，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风筝在天上飘着，每个小朋友此时都会暗暗的在心里比谁的更稳、谁的更高，每每玩到尽兴时就会不顾安全在楼顶拉着风筝线一通乱跑，此时各家大人则无比担心，拉不住的时候接下来往往就是一顿教训，让人哭笑不得。

每天晚饭过后，大人们聚在一起喝茶打牌，我们小娃儿些则会在坝子头互相扯着嗓子喊：“小娃儿（我的名字方言念快了就叫“小”）、周qia蟆儿（蛤蟆的意思）、蔡农民……快下来耍了。”尤其到了夏天，白天我们会拿着竹篾条去逮蚂螂（蜻蜓），晚上我们则经常会备着一两床草席，躲猫猫、滑滑梯、丢沙包、扔拖鞋、弹玻璃珠等游戏常年占据排行前几名。最好玩的当属一个叫“包子馒头下稀饭”的扔鞋游戏，玩法很简单，就是用包剪锤定游戏顺序，一个小娃儿拿着所有凉鞋、拖鞋，站在事先划好的界线，背对着一边大喊包子、馒头或稀饭，一边向后扔，鞋子正面落地是包子、反面落地是馒头、侧面落地是稀饭。喊的是什么落地后就捡什么，谁赢的鞋最多就有权利把赢到的鞋扔到最远，玩累了就把草席铺在地上，全部并排着躺上面数星星。到了初中，以前的小伙伴很多都到外地念书，在坝子里很难找到一起踢球的伙伴，那时候就经常一个人在坝子里踢，下雨天就跑到不被雨淋的地方踢，时间长了墙面上就全是球印，去年回老家还专程回去看了看。

秋季的周末，长辈们都会带着我们到老家各个河滩去搬打屁虫，有时甚至驱车前往几十公里外的河滩，每次基本都是二三十人的大部队。在我们小朋友的眼里，那个场面和阵势就和战士出征打仗一般，而战利品则是美味的打屁虫。战利品带回家用温水洗净，放入锅中伴着辣椒面和盐一起炒，真真是人间珍馐。

每年的冬至则成了整个院子最热闹的时候，食堂在这天晚上会用黄豆熬“五样肉”的汤。顾名思义，“五样肉”就是五种肉一起熬出来的肉汤，象征团团圆圆、红红火火，食堂则会在坝子里摆上十几张桌子，一口大锅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全院的人此时就会聚在一起摆龙门阵，好不热闹，胜似过年。

我们的爸爸会在一起喝酒，我们的妈妈会在一起打牌，我们会在一起玩游戏，我家买了水果会送给楼下，他家煮了好菜会叫我们去吃，没了蜂窝煤就去楼上借几个……时光易逝，随着父辈工作的变动，三四岁就认识并一起长大的朋友们一个接一个搬离老房子，纵使有万千思绪，此时竟无一能化为言语，时至今日，身边最好的朋友依然是光着腚就认识并一起长大的伙伴们。  

我想，生于此，长于此，有眷念的地方，就叫故乡吧。

（作者：谢世阳）